擊敗梅莉史翠普、伊莎貝雨蓓【靈界線】桑德拉惠勒登上柏林影后

作者:名影評人 聞天祥

今年二月柏林影展的影后之爭,原本許多人看好是梅莉史翠普、伊莎貝雨蓓其中之一的囊中物(雖然德國片【The Free Will】的Sabine Timoteo和【Elementary Particles】的Martina Gedeck表現也不弱,但兩片的男主角Jurgen Vogel和Moritz Bleibtreu實在太搶眼,反而壓抑住女演員被注目的可能,事實上這兩名男星最後也分獲藝術貢獻獎與男主角獎),但等到最後一部競賽片【靈界線】登場,風向立即轉變,名不見經傳的桑德拉惠勒(Sandra Huller)把一個無預警就陷入類似著魔狀態的無辜女孩,在沒有任何特效甚至音效的幫助下,演得活靈活現,令人既恐懼又同情,果然不負眾望在最後殺出重圍,榮登影后寶座。

時空設在1970年代的【靈界線】,一開場便以手提攝影拍女主角騎著腳踏車趕到郵局領信件的急切,晃動所帶出的臨場感之外,也暗喻了興奮情緒下的不確定。果然,當女主角告知家人得以復學的消息時,對他疼愛有加的父親雖表欣喜,看來嚴峻的母親卻滿臉不高興。之後的學校生活,我們也只看到她的體貼如何讓同鄉舊識從冷淡到接納、進而結為莫逆,以及交上男朋友、初嚐愛情滋味的經過。直到一場和家人共赴的朝聖之旅,當她獨處的時候竟然無法碰觸母親送給她的普通念珠時,事情的蹊蹺才終於曝光。

眼尖的觀眾不難發現這個同時撼動天主教、醫學與司法界的事件,其實早一步就已經被好萊塢拍成電影【驅魔】了,不過重點完全不同。【靈界線】除了在服裝美術上極力重塑那個時空應有的特殊氛圍外,反而盡量對不同領域的意見差異給予開放式的結論。導演漢斯克利斯坦史密德(Hans-Christian Schmid)並不對女主角是否真正著魔,還是身心有病,提出斬釘截鐵的答覆;而是讓我們看到女主角在身陷著魔狀態的痛苦之外,週遭環境人事和她之間的互動與影響。

其中,法律的部分完全略過,在宗教與醫學之間,家庭與個人心理的拉扯,尤其精彩,許多角色都有血有肉。譬如父親原本較願意站在醫學的角度來看女兒的狀況,因此支持女兒回歸正常秩序的背後,也反映了他的心態與期待。但表面上不置可否,但對女兒的改變極盡挑剔之能事的母親,卻體現了嚴厲的家教以及虔誠的信仰對女主角所造成的影響。很難說是這種家庭關係和宗教信仰讓她最早被診治為癲癇、後來徘徊在精神疾病還是惡靈入侵的時候,將她一把推向了後者。但我們確實看到導演試圖拍出嚴厲、虔誠的精神教育及約束力,那股令人抓狂的力量。

就連同樣服事上帝的兩名神父,對女主角狀況的界定都截然不同。自然,導演也沒完全否定女主角真的著魔的可能性。然而看著她一步步從回歸正軌的快樂,到發作後的驚慌,自我安慰地將過往殉教聖女的經歷套用在自己的不幸上,以致於斬釘截鐵相信是被惡魔所害,多股內外在力量的推波助瀾被導演抽絲剝繭地呈現,恐怕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因此我們看到電影結尾停在女主角的好友來看她,好友先是氣急敗壞地與女主角母親對峙(母親以女兒正在睡覺婉拒好友的探視,彷彿深怕過度現代的友人會打破女兒的信仰),然而好友淌落在女主角身上的淚水,又誠摯得令人感動。最後兩人暫時遠離塵囂,外出到小坡上遠眺聊天,好友說如果你要,我馬上帶你走。但經歷過幾次驅魔,身體看來十分虛弱的女主角,卻堅定地表示要留下來繼續完成她所相信的儀式。兩顆觀念不同但又互相關愛的心,有點無奈卻又十分動人地傳達出整個事件的難解複雜。導演只用字幕說明、而沒讓電影完結在女主角最後死於驅魔過程的畫面,反而拿這個難得而短暫的安逸時刻,來劃上影片的句點,也和整部電影的態度,互為表裡。

觀看這部電影的過程,讓我不斷想起十年前看拉斯馮提爾【破浪而出】的感受,除了女主角驚人的表演張力外,還有現實/超現實、道德/信仰的衝突與辯證。如果你要看的只是猛鬼出籠,【靈界線】實在很難滿足你;但相較於好萊塢電影往往以最複雜的技術去講簡單到斬釘截鐵的故事,看似質樸的【靈界線】反而對人的身心靈提出了一次錯綜複雜的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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